看《南巫》之前,你必须知道的
发布日期 : 2021-12-10 18:01:21
当我打开一个电影网站,第一个点的选项必定是“恐怖”。
如果这个网站比较河蟹,找不到“恐怖”,那我会点“惊悚”。
我自小就对恐怖片有种独特的热爱,看恐怖片大约有十几年了,几乎熟悉了所有恐怖片的套路。
比如某个镜头将要预示着什么情节,某段配乐将要展现怎样的画面,我都门儿清。
我十分期待能有一部恐怖片能像《咒怨》、《厉鬼将映》、《鬼影》、《突然某一天》那样再次让我大呼过瘾。
实在不行,《死神来了》那种血腥题材我也不抗拒。
但近年来,也没有什么惊喜亮眼的恐怖片作品,抬眼一看,全是涉及宗教、变态杀手的千篇一律的题材。
一度陷入片荒的我,突然看到一部获奖恐怖作品《南巫》的资源,那种久旱逢甘霖的喜悦,让我没有去在意这部片竟然是泄露了资源,被“小偷”发布在网上的。
诱惑之下,也在情理之中——这种题材我们国家的影院是不会安排的,于是我就做了一次“雪崩”里的小雪花。
一、这是……恐怖片?
这部影片讲述的是八十年代马来西亚和泰国边界的故事。
有一对生活平淡的夫妻,他们有一对年龄相仿的儿子。男人经常到稻田里打鱼,晒干后拉到市场卖钱维生。女人负责照顾孩子,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男人是本地人,有一些本地人的神神叨叨,想想马来西亚、泰国那边的文化就能想象得出;
而女人是个华人,显得更有文化一些,她没有宗教信仰。
电影一开始,男人不小心打坏了邻居的门板,粗鲁的邻居阿南掂着锄头打上门,在他们房门上也敲出一个洞。
以眼还眼,以洞还洞。
男人从破洞处扔出二十块钱,阿南在母亲和妻子的劝说下愤怒的走了,他扬言,如果二十块不够修理门板,还会再来。
然而,当天晚上阿南就出车祸死了。
阿南的死让男人惴惴不安,不久出门打鱼昏倒田边,回家后吐了好多血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生锈铁钉。
男人觉得自己被下了降头,女人却不信邪,她带着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的男人去了当地的医院,医生给他开了药,但男人吃了药根本不起作用。
这个中邪的男人一天比一天虚弱,砸坏了窗户,在家发疯。女人无计可施,一个人忙着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还要做生意,疲倦而无奈。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开始求拜烧香。
朋友还告诉她村里有个很厉害的巫师,只不过已经金盆洗手退出神界了,经过一番苦苦哀求,巫师答应帮他们破解“降头”了。
巫师算出女人家门前有一棵大树,树上住着一个鬼,将圣之水围绕树木洒一圈,拿木剑刺下去,就能看见树下埋的东西。
将东西挖出来,包在黑布里扔到海中心,解除降头的过程就完成了。
女人洒水后,有一个通体白色的人出现在树冠上,牵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上绑着许多件男人的衣服。男人闻声站起来,非要换上衣裳跟着那人走。
女人及时阻止了他,并发现那一串被埋在树下的衣服和一个写着丈夫名字的小草人。
她拿着那些东西开车到海边,又乘船远离了岸边,然后把那些东西扔进海里。
后来,她的丈夫就痊愈了,成了一位帮助别人解降头的人。
整部片就结束了。
片中没有出现一个真正能吓到人的恐怖镜头,即便是有需要表现恐怖场景的镜头,都被艺术化处理了。
所以如果你抱着一种想要看恐怖片被吓到的期待,那《南巫》必然会令人失望——既没有让人意外的剧情,也没有jump scare ,更没有吓人的镜头。
相反,它还文艺地像一首诗。
它用平实的镜头,呈现了马来西亚地区的一种民俗文化,就像一部关关于降头和解降头的纪录片,只是陈述一件在当地极其平凡的事情,而带给观众的不是恐惧感,是一种半信半疑。
降头真的有用吗?这部影片标榜的是导演的童年经历,是真的吗?
你可以怀疑不可能,但你又觉得那是真的,那种神神秘秘,平平实实的画面,在反复去揣度之后却很有后劲。
唯独感到有点恐怖的,却是导演张吉安对盗版者的报复。
张吉安在网上发布了一段视频,名为《<南巫>导演剪辑国际无删减版》,但是当你点开后就会发现这是一个陷阱!视频和电影毫无关系,里面只有个被乌纱遮盖的人在自言自语,在倒计时结束后,他会告诉你他对盗版者下了降头术,然后就出现一个没有头的,胡乱抽动的人偶。
尽管张吉安导演这一举动有点幼稚,但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创意,是史上最强的反盗版手段(毕竟谁能抗拒得了诅咒带来的恐惧感呢?)。
二、影片的艺术风格
虽说表扬与批评并存,但单从视觉效果和艺术化这一点上来讲,《南巫》并没有辜负观众的期待。
唯美的长镜头展现马来西亚地区的茂密树木和碧水蓝天,幽暗的底色给影片镀上一层神秘色彩。
《南巫》的得奖评语为:「透过个人观察跟反思,日常生活风俗及乡野传说在导演手中转化成极具张力的逼人影像,这是一部超越东南亚奇观及异国情调的层次,极具饱满令人回味。」
影片中非常具有民俗风情的献祭画面,还有当地特色的皮影戏都展现得诡异而神秘,加上暗黑阴郁的背景音乐渲染,一下子将剧迷拉入了那奇谲恢弘的诡异景象中。
《南巫》中使用了大量长镜头,并且是固定不动的,极少有摄影机的移动,而且剪辑节奏也很缓。
此外,片中很多镜头视角都很低,仿佛是一条蛇的视角。机位特别低,镜头里的人都没有头,这是想要展现“拿督公视角”——片中男主阿昌非常迷信拿督公,电影也从阿昌祭拜拿督公开始,而且马来人相信拿督公会化身为蛇、鳄鱼或老虎。
《南巫》是导演张吉安的处女作。
就像大多处女作一样,导演往往倾向于改编自己身边熟悉的事,尤其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人与事。
说到底,这是一部私人化的电影,将个人回忆与历史变迁融化为一体。
这部电影作品讲的就是他记忆中一件家事,有关妈妈帮爸爸治病的一段往事。
所以,《南巫》算得上一个回忆录。
片中男主手下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儿时的导演本人。
既然是自己的经历,那么肯定恐怖不到什么程度去,但是我相信每个人都曾经经历过一些说出来平常无奇但自己觉得很恐怖的事情。
举一个我自己的例子。
小时候,我坐在家里看电视,余光忽然看到门口伸出半个脑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那种速度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我很害怕,还好旁边坐着我妹妹,直到动画片演完,我才对妹妹说了这件事。
然后她的回答让我毛骨悚然,她说她也看到了,误以为自己眼花了。
当时父母都不在,家里的大门是反锁的,除了我们两个,绝对没有其他人。屋里也没有小猫小狗……
这件事后来告诉别人,他们都哈哈大笑说我跟我妹妹像双胞胎一样,连幻觉都是同步的。
但只有我们知道那种深植于心的恐惧,让我直到今天都难以释怀。
张吉安导演能把自己童年的恐惧具象出来,非常令人佩服。
三、影片中的政治隐喻
影片一开始,就标注了年份:1987年。
这个年代,马来西亚和泰国边界的吉打州,象屿山下的村庄里,生活着很多不同种族的人,比如马来人、华人、暹罗人等,不同的人种有不同的信仰,于是这里又是一个宗教的杂糅之地,道教、佛教、马来巫术、暹罗巫术等各种宗教神灵,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种多民族、多语言、多信仰杂居的生活环境,既是导演张吉安的成长环境,也是电影的背景。
这也就是为什么影片中有一条暗线一直在讲身份认同、语言统一、族群与国家的关系,因为这里是边界,人口成分太复杂。
想要深层地看懂这部片子,就要做功课,提前知道这个地方当时的历史故事。
给大家简单地理一理:
时间回到1907年,当时的荷兰殖民者勒令荷属印尼华侨全体改入殖民地籍。为了护侨,大清政府在1909年对抗性地通过了《大清国籍条例》。
当时荷兰殖民者奉行出生地原则,即以个人的出生地点来确定国籍,而清政府则奉行血统主义,即以亲子关系来确定国籍,承认“双重国籍”。
时间再推移到1955年。万隆会议的召开,大幅提升了成立6年的新中国的国际地位。正是在这次会议期间,中国与印尼签订了《关于双重国籍问题的条约》。
就此,中国正式不再承认双重国籍。
在1955年后,海外华侨是存在失落感的。自古天下华人讲究“落叶归根”,可是突然祖国不再承认自己是国民了,那种有家难归的伤痛是难以痛表的。
如果“有家难归”还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创伤,那么无论是印尼还是马来西亚都掀起了腥风血雨的排华方案,更是严重伤害了华人。
在印尼,只在1965年的“九三零”事件,就杀害了30万华人,举世震惊。
在并不遥远的1998年,再次发生“黑五月事件”,据印尼官方给出的伤亡是:印尼华人一共有1250人死亡,24人受伤,85名妇女遭遇到强jian、轮jian以及性骚扰。
在马来西亚,同样对采取排华措施。
1987年的“茅草运动”,就在《南巫》中有所体现。
国家之间的纷争,展现在《南巫》里,就是原本是很普通的邻里纠纷。
邻居的蛮横无理和恶毒诅咒,阿燕寻找马来巫师求助,结果却遭到拿督公的训斥,说你既然不信干嘛还要来求助?
还有小男孩脖子挂着的“惩罚”,这些都是历史的伤疤,非常形象的政治隐喻。
被称作“山神娘娘”的珂娘,经常让人恍惚觉得她是个人类,在最后与阿燕渡船时一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瞬间将观众点醒,珂娘隐喻了那个年代流离失所的华人,他们终究是流连在民俗故事间被软禁在大马这片土地的幽魂。
即使对故乡有着极度的渴望,却注定被命运折进现代民间故事的折页中。
总体来说,这部影片还是及格的,因为我个人喜欢唯美的东西。
所以如果满分是100分,我愿意打出70分。
它的失败之处就在于:既想植入比较深的文化渊源,又想用“恐怖片”的噱头来吸引眼球。
试问谁会在看恐怖片前去做功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