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如故》中的“悲剧”与“不得”

“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这是小说《一生一世美人骨》的主旨句，但读完小说细细咀嚼，主旨句与小说的联结在何处？仍让人有不知所云之感。

从拥有众多忠实粉丝的《一生一世美人骨》小说改编为电视剧《周生如故》，网剧接过了网文IP的接力棒，将网络IP的价值在荧幕上进一步放大，并接受观众的检阅。

在“资本”的引领下，小说改编为网剧经历了一次堪称惊险的跳跃。

《周生如故》与《一生一世》为套播剧，前者主打古代虐恋，后者则在现代都市中大方撒糖。根据百度数据，《周生如故》的受众群体19-24岁年龄段占比最高达38.46%，25-34岁年龄段占比达35.33%；相比男性受众，女性受众达91.43%呈泰山压倒之势，可见，这是一部不折不扣为年轻女性量身打造的古装偶像剧作。

如何在传统的前世今生有纠葛的故事模式中，变幻出新意？这是否是一部诚意之作？

一、旧瓶如何装新酒？

为了最大限度地稳固书粉群体，避免脱离人物原型的角色，小说作者墨宝非宝亲自下场改编。

首先，从故事主线来看，在老生常谈的爱情主线外，电视剧加入了战争、权谋等支线，来诠释家国之下的爱情、亲情与友情，每条支线又衍生出众多人物。

“灰姑娘”的角色设定早已蒙上灰尘，该剧中的男女主均属“美强惨”的设定：虽出名门望族，但处处身不由己。师徒之间的感情，为男女情感增加了厚度。

女主的成长线改编得更加饱满，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传统古装偶像剧中女性依附男性的套路，刻意强调了男女关系中的“势均力敌”。

从目前已经播放的十集剧情来看，时宜从充满稚气的少女逐渐成长为派兵雍城、独当一面的女性，中间经历了失去父亲、离开清河小家、为“大家”回清河郡请漼广、与母亲和解等戏剧冲突，大大丰富了女主的人物性格。

改编时编剧着眼全局，开头轻虐、重在铺垫，随着剧集深入才将虐的元素缓缓渗出。

反叙述的手法突破了循序渐进的人物转变路径，时宜的父亲在大雪纷飞中杳无音讯究竟为何？南辰王收下不能学武的女徒儿出于怎样的考量？

电视剧中女主身份的铺垫远比小说绵密：开头隐藏人物关系中关键的线索，在十集左右，才将母亲曾忍痛写下休书、李氏高氏的纠葛等答案一一呈现。

深层线索的埋藏使得爱情主线有了一丝悬念，恰到好处地“勾引”观众，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也不至于让庙堂权谋线喧宾夺主。

剧情渐入佳境，家国大义的画卷展开，虐恋也随之升级。

鲁迅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通过李子行这一角色的设置来完成强取豪夺的“功能”，在时宜与周生辰之间制造爱而不得的鸿沟。无论是李子行不惜一切抢夺时宜，还是周生辰从小立誓“不娶妻妾、不留子嗣”但偏爱时宜的设定，都让女性群体从女主的视角代入，满足甜蜜玛丽苏幻想的同时又制造了虐恋的悲剧感。

个人在时代的洪流中挟裹前进，内心压抑的感情因为家国与礼义的约束而更显隐忍，使得这段儿女情更加深刻与厚重，也如平地惊雷般让观众感受到小情小爱与家国选择交织带来的震撼。

再次，从制作层面来看。

导演是师从林玉芬的郭虎导演，曾与林玉芬联合执导《宸汐缘》。富有电影感的画面为电视剧增色不少。美术指导邵昌勇，曾参与《琅琊榜》、《北平无战事》、《大江大河》等作品，惯用冷色调，喜淡雅清丽风。在该剧中，周生辰与时宜的黑白服装造型也被网友们津津乐道。

二、凸显女性力量

《周生如故》改编的亮点还在于贡献了众多性格鲜明的女性角色。

时宜的母亲三娘子，无论是演员的演技还是人物在剧中的设定，都值得称道。

都说夫好比磐石，妻好比蒲苇，但“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在三娘子身上兼而有之。爱是想触碰又伸回的手，大雪纷飞是夜，三娘子目送丈夫离去，情感极度克制却又无可奈何，一股悲凉油然而生。

“坞水房内外事务，由我主持”，一人面对众多气势汹汹、觊觎抢宗主之位的不善来者，仍然不卑不亢，铿锵有力地予以还击，堪称该剧中的高光角色。

周生辰收养的孤儿中，有英姿飒爽的宏晓誉、不让须眉的凤俏等丰满的女性角色，旁生的故事有如一枚枚催泪弹直逼观众泪腺。

三、“悲而不得”的外衣

缺点很明显——大情、大义的格局依然瑜不掩瑕。

悲剧的外壳不足以让《周生如故》脱颖而出。

对刘子行的叛变野心铺垫欠缺，“工具人”的价值被压榨地一丝不剩。

刘子行以一己之力挑起了虐恋的重担。抢女主、杀男主，简直就是《东宫》李承鄞的翻版。从目前的前十集剧情来看，时宜如何成为他冰冷皇宫生活中的火焰、成为他精神的寄托，铺垫显然不够。

后期剧集中，刘子行爱江山远不及爱美人，出于嫉妒设计将骁勇的武将杀掉，进而失去江山的设定过于悬浮。种种的设定都让这一人物立体不足、狠毒有余。

小说《一生一世美人骨》中，现世的时宜带着前世的记忆，在机场对周生辰一见钟情。细细想来，周生辰作为一个学术修养极高的伯克利教授，喜欢上机场一个莫名其妙追上来的女子，本身就是颇为荒谬的事情。

在这段感情的萌生及发展之初，小说中刻画的周生辰是一个“被动”的角色。为了合理化爱情的发生，小说只能给女主加入惊人美貌的设定，让男主能一眼注意到对方。

编剧功力如何，从电视剧中能否刻画穿透力强的情感关系中一见便知。

《周生如故》好似一幅无可指摘的水彩画在面前徐徐展开，服化道皆可，意境清淡，也有意蕴点点，但总是感觉缺少点什么。造成这样感觉的原因在于剧中情感的刻画并不细腻，更缺少男女主角爱情中的“褶皱”，所以前世“日久生情”的模式难以让人产生共鸣。

如果说两人初见，周生辰不自称“本王”给时宜以降尊纡贵的自谦感是爱情产生的前提的话，那周生辰对时宜的爱情产生则无明迹可循。硬要解释，只能说周生辰身边的一众将士中，突然冒出的一位大家闺秀带来的“新鲜感”。

两人确认彼此心意的过程，则更加没有丰富的细节和内心情感去填充。

床咚、把脉的宠溺、直呼其名的试探，这些较强情节很难将一对师徒与一对恋人串联起来。周生辰常年征战在外，两人常常数月不见，仅靠军营相见就能让两人产生强烈的爱情信念感吗？

同时，改编过程中忽略两人面临复杂问题的叙事手法，也将爱情美化为一场颇为虚幻的镜中花。

同样刻画师徒爱恋的《宸汐缘》可以拿来借鉴。九宸与灵汐相互扶持、信任，并不断在误会和问题中纠偏，这才是真实的“成年式爱情”。

演员演技与剧情注水是国产偶像剧的软肋。小说中涉及到的前世仅寥寥数章，而根据前世改编的《周生如故》剧集却足足撑起了24集。无论通过剧中哪一个人物饱满的演技，都无法“以点代面”达到撑起整部剧作的效果，更何况，男女主角的演技并不出彩。

白鹿的演技像是风中不定的一朵云，虽然好看，但欠缺深度。

女主微蹙的眉头、真柔弱的梨花带雨，折射了当今社会中许多女性潜意识中的自我规训，很难真正让人产生共情。对待悲伤，不应只有眉毛皱起、双眼泛红、眼中带泪这样单薄的诠释，整个人物也不是在悲伤、灿烂、安静三种模式之间的简单切换。

前世今生双向奔赴的虐恋，辅以庙堂权谋以及父辈的纠葛冲突，野心很大。

但仅靠强情节的推动无法将男女主的恋爱“坐实”，更经不起推敲。

如何将主角之间的情感生发细腻地呈现出来，是现在国产偶像剧面临的问题。而参透了用细节建构人物关系与推动情感的叙述奥秘，或许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